乌克兰与巴勒斯坦：为什么我们不可以都支持？
前几日与几位朋友闲聊，中途不免谈到时事，其中一位朋友讲了一句论断：乌克兰和以色列、俄罗斯和巴勒斯坦，你要么支持其中一组，要么支持另一组。当时我的回答可能有些针锋相对：我既支持乌克兰，又支持巴勒斯坦。我的那位朋友显然不太满意，好在另外一位及时插了一句：那么你就是反战主义者了。于是就此作罢。
当然，我这里这样描述，并不是说自己反对反战主义；反战主义无疑是正确的，只是作为支持与否的论据，私以为尚且有些单薄。现在既然有机会落笔，我希望可以把本人的观点比较全面地论述一下，供大家参考和批评。
首先，谈到所谓“支持”，我认为万变不离其中，无非是落在两种出发点，其一是利益，其二是价值观。当然，孰轻孰重，不同人应该会有不同的看法，不妨在此分别进行一下讨论。
谈到利益，我想在这种国际冲突中，大多数人关心的应该是国家利益。那么，支持乌克兰和支持俄罗斯，哪个更符合中国的国家利益？我想很多人会说是俄罗斯，毕竟从很多方面来看，中俄可以算是联合起来反抗美国及整个西方“霸权”的“伙伴”。但是，倘若这种联合真的全面实现，其结果就一定符合国家利益吗？恐怕没有如此单纯。从经济角度来看，中美之间的联系，显然比中俄和美俄要深得多。因此维护中美之间的联系，是符合两国的国家利益的。这并非笔者的一厢情愿：从两国政府的发言中，你可以发现中国依然十分强调与美国的“合作”，美国也强调与中国的关系是“竞争”而不是“对抗”。当然，这其中可能会有做样子的成分，但也说明两国间至少是存在某些利益的共通处的。反过来说，支持乌克兰又如何？直接来看，这无异会损害中俄关系——考虑到两国间漫长的边界线，保持一种良好的关系是相当重要的。但是，另一方面来讲，中国如果可以帮助乌克兰调停并结束这场战争，“西方”国家大概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过去这段时间各国的高通胀，和这场持续了两年多的战争脱不了干系。甚至笔者认为，中国可以以“调停俄乌战争”作为筹码，要求西方取消或减免过去几年对中国施加的制裁。这难道不符合中国的国家利益吗？
不过，有些读者可能会争论：你说的所谓中美之间的利益都是短期的，将来如果中俄战胜了美国的“霸权”，没有了美国的打压，中国能获取的利益将远超现在的“小利”。这种想法在笔者来看有些“大棋党”的味道。且不说这种挑战要持续多久，又能否成功；如果美国失去了“超级大国”的地位，将来世界局势会是“单极”还是“多极”？如果是单极，怎么保证那个“极”就会是中国？如果是多极，怎么保证不会再出现一次“冷战”？
这样的讨论反映出一个事实，就是国家利益是复杂而多变的。从国家利益的角度出发而选择支持哪一方，其实是很难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的。一方面，各国之间往往存在多方的利益牵扯，简单地支持某一方很容易会带来某些程度的利益损害；另一方面，就算利益有大有小，从普通人的角度，其实也很难说清楚哪一方更占优势。考虑到这一情况，笔者认为，以利益为由说明支持某一方的正当性，实际上是站不住脚的。
讲到这里，笔者的观点已经是呼之欲出了——价值观才应该是我们评判支持与否的根据。然而有趣的点是，根据笔者的观察，如果仅仅把这一观点摆出来，而不说明自己支持哪一方，那么大概两方都会对此表示同意：支持俄罗斯和巴勒斯坦的人，大多是反对所谓“西方价值观”，认为自己是在反对“霸权”和“压迫”；而支持乌克兰和以色列的人，大多是同意西方价值观，认为俄罗斯和巴勒斯坦代表了“专制”和“落后”。这说明，至少在价值观这一框架下，我们是可以进行讨论的。但是，空谈“西方价值观”，似乎有点太过宏大且虚无缥缈——西方价值观到底是什么，甚至于是否真的存在，都是很难说清楚的问题。笔者这里想提出一个绝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共同的底线——“公义”。从维护公平、正义的角度，我们应该支持哪一方？
许多人支持俄罗斯，是基于这样一个理由：苏联解体之后，北约不断“东扩”，威胁到了俄罗斯的生存空间，因此俄罗斯有权利以战争的形式，确保自身的“安全”。这一理由看似合理，可是却忽略了几个基本问题：什么是生存空间？一个国家需要有多大的生存空间？如果一个国家的生存空间侵犯了另一个国家的生存空间，该以哪个国家为优先？简单地说，俄罗斯有生存空间，乌克兰就不配有吗？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俄罗斯是“大国”，乌克兰是“小国”，所以乌克兰就得任凭俄罗斯摆布！所以，所谓“生存空间”的理由，本质上遵循的恰恰就是强权思维。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引申，如果二战时候的日本认为只有全面占领中国才能维护它的生存空间，那么它就有权利发动战争？这样的思维，有什么“公义”可言！
谈论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则要复杂得多。首先做出一些说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是二战后联合国为解决当地犹太人和阿拉伯人问题而做出的分治方案，但由于两个民族间的长久冲突一直无法兑现，在此期间以色列通过战争控制了大部分巴勒斯坦地区（按照联合国协议属于非法）。巴勒斯坦的合法政府是“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其中有两股主要势力——法塔赫（属于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和哈马斯，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一般被认为是巴勒斯坦人的合法代表。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原本主张恐怖主义，但上世纪九十年代转向了和平谈判建国，这导致了坚持主张激进的哈马斯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和两者的分裂。目前，哈马斯控制了加沙地带，现在进行中的以哈战争也是以哈马斯袭击以色列为开端，并造成了以色列进攻加沙地带的结果。
应该说，巴勒斯坦问题极其复杂，笔者并不觉得自己可以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但是，至少就战争中的以色列和哈马斯而言，笔者并不支持任何一方。以色列非法占领本应属于巴勒斯坦的领土，并通过建造隔离墙、控制基础设施等方式，长期对巴勒斯坦人实行压迫，这无异助长了恐怖主义；另外，许多证据表明，以色列军队在战争中还犯下了许多战争罪行，造成了巴勒斯坦平民的大量伤亡。但是，这并不代表哈马斯因此获得了袭击和杀害以色列人的权利，它的恐怖主义行为也是应当受到谴责的。说到底，笔者支持的是巴勒斯坦人——他们本应拥有正常的生活，结果却成为了两国间斗争的牺牲品。当然，在战争中受到伤害的以色列人，也是笔者同情的对象。
讲到最后，笔者想再发表一个观点：支持某一方，原本就是一个伪命题。假定我选择支持俄罗斯，结果俄罗斯军队哪一天开始屠杀乌克兰平民，那我还要不要支持呢？换成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那更不用多说了，就是坐等“打脸”。所以，真正负责任的态度，不是支持某一方，而是支持你所认同的价值观，并在价值观的角度对两者的行为进行评判。如果你支持反抗霸权，可以，那么你就不要忽视任何一个国家的利益；如果你支持自由民主，也可以，但请不要忘记压迫与暴行本就是对自由民主的背叛。也许这会显得有些理想主义，但这世上本就需要理想主义的存在，否则我们所追求的价值，要靠什么来实现？